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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裤子脱了，坐到检查椅子上去，先消毒。”王军医在洗消室里再次大声说。我犹豫着，脱掉解放鞋换上塑料拖鞋，慢慢脱了病号裤，不自觉地连袜子也脱了。
我下意识地使劲拉扯病号衣的下摆，努力去遮掩下身。实际上病号衣裤都长而宽大，我不拉扯上衣，其下摆也接近膝盖，我拉扯衣服实则是心理作用。
我很谨慎地走出更衣室，站在门口探望，没想到小任就在门边站着等我出来，她指着椅子给我解释说：那是检查椅子，你坐在椅子上，两只脚踩在脚板上，我把你的脚用扣带扣紧。我一听，就明白铐住我的脚，是防止检查中出现意外我跳起来逃跑。
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手术室的暗，一盏泛黄的顶灯把小任的白大褂照的泛黄，北面是手术器械玻璃柜，办公桌，两把椅子，两个方凳。南面的大窗户的窗帘没有拉满，两块窗玻璃上满是雨水，外面哗哗下大雨了。
我坐在检查椅子上，用上衣遮挡下身。小任弯腰为我扣脚带，我的腿有些哆嗦，小任说：你要稳定点，最好不要扭动身体，有什么不舒服你就给我说，你是干部，一定会更坚强的。小任很会说话，音色也优美，是上海郊区的那种糯米样的柔软的话。她很会做思想工作，我对着她笑笑，她也笑。
王军医走出洗消室，穿一套墨绿色手术反穿衣，戴微蓝色医生帽，白口罩上有一个红十字，他双手高举，手上戴白乳胶手术手套。面对很有派头王军医，我肃然起敬，突然想到著名的油画“白求恩大夫”。王军医看看我的脸，笑笑，“不要担心，很快，20分钟就好，昨天洗澡时我把检查步骤都给你说了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，啊！”我点点头。王军医弯腰看我的下身，有点生气地说：哎，短裤，怎么不脱。
小任端着一只大玻璃烧杯，烧杯里是橙红色的药水。小任对我说：下来呀，短裤怎么不脱，没听清我王军医要你“裤子都脱了”吗？我仰着脸，不看他们二人，起身打开脚扣，跳下座位，转身，屁股对着他们，脱了短裤，短裤扔在地上。“捡起来，和裤子放一起。”王军医说。我还是仰着脸，挺着脊梁，强硬地蹲下，捡起短裤，慢慢走进更衣室。出门时，我后背对着更衣室外的小任和王军医，倒退走到检查椅子这里。
我的思想激烈波动。
一个大小伙子，被一个大姑娘催促脱光裤子，下身消毒，这，这是干什么事呢？传出去丢死人了。
王军医看的有点不耐烦了，大声说：坐上去，快点，没有什么害羞的，这是做检查，这也不是干什么，我们是医务工作者，啊，快点，你还是个干部呢。
小任毕竟是女战士，在这个场合下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说动我。只是接着王军医的话茬，说了一些大道理。
我站在那里不动。
小任走近来，推我后背说，你坐上去呀，王军医要给你消毒，你听话好吗，真像淘气的小学生。小任的语调变了，把我看成了小男孩，她成了小老师。
我一听是王军医消毒，那就是王军医操作检查。思来想去，我这是做检查，不是干坏事，裸露检查部位是为了查清我的疾病，想到这里，我坐上检查座椅，还是用衣襟遮挡下身。“你是一个封建疙瘩，真有你的。”王军医又气又笑地说我。
我坐在检查椅子上，思绪沸腾，想起一桩故事。我读小学四年级时，夏天割草，回家前在水塘里光着身子洗草，冷不丁邻居二奶奶走过水塘，她喊了我一声：“该回家了，你妈妈在家着急……”二奶奶话还没落音，我嘭地一声跳进水塘，踩水冒出头，脸上火辣辣地。“二奶奶，你快走吧，我好上去穿衣裳。”二奶奶哈哈一笑；“你连小毛孩都不是，在恁二奶奶面前还害羞，那我走了，你快点上来。”
我回到家里吃饭时，二奶奶来了，把我裸体洗澡的事讲的一清二楚，我真恨桌子底下没有洞让我钻下去。从此后，我对二奶奶敬而远之。
-9-1龙华
刘本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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